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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千改”与不擅改

时间:2018/11/20 19:57:32

来源:东方网教育频道        选稿:陈乐 夏荔

作诗,往往要历经千改始心安。对待这样的作品,应体会作者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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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袁枚的《续诗品》,是续唐人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来写的,实际上,二者的角度并不相同,司空图主要是写诗的不同风格,写法上是意象化的手法展现,所谓二十四,即是用二十四首诗来阐释,韵味深长,影响深远,甚至可以与西方古典诗论如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和贺拉斯的《诗艺》接上轨。而袁枚的《续诗品》只是采取了他的语言形式,侧重于创作方法和创作思想、创作态度,总之这两本书都不好懂,实用性也很有限。
袁枚认为写诗并不容易,一挥而就的“高手”,不一定写出来好诗。他举了汉赋的例子。如东方朔,很有辩才,幽默机智,才思敏捷,作赋常常是倚马可待。枚皋十七岁即能写赋,也是文思疾速,受诏辄成。但所作诙谐调笑,类似俳倡,跟东方朔、郭舍人差不多。
而司马相如字斟句酌,反复推敲,写尽胸臆,来得慢,故时有“枚疾马迟”之称。当时公认马赋质量最高,很有内涵,广为流传,有“千金难买相如赋”之誉。枚皋自叹弗如,要和东方朔一起学习司马相如行文迟涩、力避熟滑之风。
袁枚此意指:高雅的乐曲不容易演奏(“清角声高非易奏”),难值之花方为瑞象(“优昙花好不轻开”),作诗亦然,(“物须见少方为贵,诗到能迟转是才”)。
德国哲学家尼采说:母鸡下蛋的啼叫与诗人的歌唱一样,都是痛苦使然。同样,德国诗人歌德也说过,快乐是圆球形(diekugel),愁苦是多角形物体(dasvieleck),“圆球一滚就过,多角体辗转才停。”他说作诗的过程,往往是辗转痛苦的。“能迟”也许正是酝酿佳作的过程;“倚马速藻”,像圆球一滚即过,“一不留神就当了诗人”,自然快乐得意,但谁会被那样的诗赋感动得刻骨铭心而历久不磨呢?古诗云:“谁能思不歌?谁能饥不食?”故诗词欢愉之辞难工,愁苦之言易巧。
中国的古诗词,写愁苦之言占多数,虽有边塞诗之雄壮、苏辛词之豪放,但终究不是多数,成不了气候,难以压倒哀婉、纤丽的病态,这就形成了中国古诗词阴柔的特质。而这些愁苦之言所具有的艺术魅力,时时感动着读者。就像古希腊的城堡文化,单一性结局的悲剧比双重性结局的喜剧更受观众的喜爱,理由是一样的。人们对此进行过许多探索,有的作家鼓励诗的形式多样化,认为如果诗歌能出现千千万万的不同表现形式,那就是文学解放的日子,虽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愿望是良好的。
诗人写诗艰辛,不管是哀婉还是雄壮、豪放,都有一个辗转反侧的过程,这是无疑的。袁枚有一首诗这样写道:“爱好由来下笔难,一诗千改始心安。阿婆还似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但肯寻诗便有诗,灵犀一点是吾师。夕阳芳草寻常物,解用多为绝妙词。”
他把写诗比作妇女梳头,“头未梳成不许看”,即使是阿婆,她也像初次梳头的女孩子一样,一丝不苟,索索利利,才可见人。现在很多诗人写诗,正是袁枚诗所写的,“爱好由来下笔难,一诗千改始心安”。锤字炼句,毫不马虎,力求格律严谨,才可出手与诗友切磋,现在还给媒体发表,第一个读者就是编辑,也是诗友。
但现在的来稿中,是已经没有“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作者卢延让的诗作了,更没有“阿婆还似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的作者赐稿,但你不能因此说现在的作者“赐稿”是未经推敲的涂鸦之作吧。据我所知,有一些作者写成一首诗,也是“一诗千改始心安”,一点也不马虎。作为编辑,对这样的来稿,应该慎之又慎,先把来稿反复看几遍,看过后放一放,过几天再细读、研读,不要轻易“斧正”。这一点,我在《永怀谦卑之心》一文中也说过,要体会作者写作,多数都是“千回改”,自己不满意是不会投寄的,而作为编辑,读一篇稿,应该是从最高境界来欣赏和品评,而不是当成一根绳子,总是从最薄弱的一段断定它的质量。你是编辑,就应该把来稿当书来读,如果你是企业家,你可以把它当绳子来处理。对待来稿,第一义最好是“勿擅改”。
据说白居易在京城入寺见僧念经,便问:“世寿多少?”对曰:“八十有五。”进曰:“念经得几年?”对曰:“六十年。”白居易感慨:“真是奇怪!虽然如此,出家自有本分事,什么是和尚本分事?”僧无以对。白居易于是作诗曰:“空门有路不知处,头白齿黄犹念经。何年饮着声闻酒,迄至如今醉未醒。”白居易的意思很明白,参禅就应该悟道,否则念经一辈子,也不知干什么来的。当编辑也如此,只顾守拙,而未得心法,干得再久,也只是个文字匠。只有“修炼”到心静无念,谦卑矢志,才能从来稿淘出真金。关键是路头要对,路头一偏,愈骛愈远矣。
 
东方网教育频道 陈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