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1/25 13:25:03
来源:青未来 作者:何鑫 选稿:东方网教育频道 陈乐 秦嘉莹
我们接触到鸣虫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在夏天的傍晚听见它们在身边鸣叫。
黑喉潜鸟每年冬季才会路过上海,在这儿停留两个多月。每一个来过这里拍摄的人,都记录了大量关于黑喉潜鸟的影像资料;如果能完整地收集汇总起来,会是对这种动物基础生物学研究的极大补充。
2020年11月15日,“科普中国-我是科学家”第29期“听!奇妙的声音”演讲现场,上海自然博物馆(上海科技馆分馆)副研究员何鑫带来演讲:《从随手拍到听·见万物我们身边的自然百宝箱》。
演讲嘉宾何鑫:《从随手拍到听·见万物,我们身边的自然百宝箱》
以下为何鑫演讲实录:
2020.11.15北京
我是何鑫,来自上海自然博物馆,一直从事野生动物相关研究。要跟大家分享的主题叫做《从随手拍到听·见万物,我们身边的自然百宝箱》。
很多人觉得,野生动物研究一定是在特别野外的环境中才能开展;我以前进行研究时,也这么想。但当我们真正到野外,会发现野生动物和人之间存在一定的距离。说到野外,大家想的可能都是像非洲、南美洲这样特别原始的环境,而不会想到自己身边的环境;我们会觉得,城市和野生动物之间能有什么联系呢?
我们很难想象城市里生活着什么野生动物。我们在城市中的所听所见,更多都与人相关。城市里充斥着各种噪声,使我们忽视了野生动物的生活状况。事实上,我们并非生活在一个与自然无关的世界。即使在人类生活的现代环境中,也生活着很多野生动物,也有野生动物的声音不断出现,很多人听到却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我在最早从事野生动物研究时,老师给我布置了一个课题——看看那里的鸟儿生活状况怎么样。我所到的户外,并不是那些真正的野外,而就是身边的公园绿地。在这里,到处高楼林立,有什么动物能够生存在这儿?所以我最早的研究对象集中在鸟类身上。
麻雀和其他这几种鸟,在类似于上海、北京这样的城市随处可见。我们发现在有些地点,这些鸟类离人很近,并不害怕人类;但在有些地点,它们却离人很远,可能离你很远就开始鸣叫、逃跑了。所以当时,我们在整个上海划定了几十个这样的公园进行研究,去评估野生动物与人之间的关系。但在这其中,我们忽略了一个比较重要的内容——声音。
我们调查会走很多样线,做鸟类观测;但对于一般人而言,看着我们举着望远镜走来走去会觉得很奇怪,会觉得你这是做研究吗?这也反映了在当时,公众和研究之间仍然存在一定的距离。
之后我又从事了一个课题,将獐重新引回上海。獐曾经是上海的原住民,但在一百多年前消失了。我们将它引回上海,野放在一些公园绿地中。这时我们发起了一个活动,让公众在公园里看到獐时拍摄下来,换取小奖品。活动效果很不错,我们得到了很多公众拍摄到的獐跟人的接触过程。这就是我开始进一步公民科学研究的基础。
在上海,很多人会来上海自然博物馆参观。这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人们都会觉得在这儿能看到跟野生动物相关的内容,但往往联想不到这里面跟城市的关系。事实上,上海自然博物馆不仅拥有上世纪五十年代至今的馆史,最远其实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中期,分别位于徐家汇和黄埔区的两个博物馆。我们研究发现,在当时这两个博物馆就已经推出过一些让公众寻找、发现野生动物的内容和讲座。这成为了我们进一步活动的基础。这就是我所说的,将历史与现实联系起来。
2015年,我进入上海自然博物馆工作之后,我们开始筹划一个让公众直接参与野生动物调查研究的项目。我们先做了一些铺垫,比如我自己会在上海很多地方做野生动物研究,放置红外相机或直接监测,但这些地方和手段普通公众很难直接触达。对于公众而言,身边的万物最容易接触到,自己的双手与手机也最方便。
所以在2016年,我们推出了一项小程序。一开始的内容,是让大家去思考,城市化过程中野生动物与环境之间的变迁关系;让大家探索,我们是不是有机会去发现自然界的万物?这就是所谓的“自然百宝箱”,所以当时的题目就叫做“自然百宝箱之四季”。我们鼓励公众自己去收集在自然环境中的发现,然后进行展览。接下来,我们希望让公众把跟自然有关的内容——收集物,绘画作品,直接录制到的音视频等,直接传播到网上来,我们进行审核。而就可以成为进一步研究的基础,所谓的“公民科学”就此展开。
公民科学,从英文来说应该是“公众科学”(Public Science)。每个人都可以利用自己的双手,利用手机和电脑,去记录、传播跟自然有关的内容。以欧美地区为例,通过大数据收集公民记录的鸟类停留情况,可以反映鸟类迁徙的规律。甚至在英国还有一个“繁殖鸟类调查”,鼓励公众在每年繁殖期,在每年春天,记录自家窗户外、后院中,哪些鸟下了几窝蛋、筑了什么样的巢。这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
但是,国外的自然观察有长久的基础,而在中国推出这样一个活动,还没有太多先例,所以我们尝试先从虫子着手。我们跟上海研究昆虫的专家合作,探讨如何把昆虫研究与公民结合。当时我们想,昆虫专家在野外研究可能跟鸟类调查一样,是到那些深山老林、公园绿地里记录和捕捉昆虫;但对于普通人,接触到鸣虫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在夏天的傍晚听见它们在身边鸣叫。这些叫声是很直观的感受,而且跟其他动物相比,昆虫对城市的适应性很高,很多时候并没有因过度城市化而消失。这就成为我们发现它们的基础。
所以在2019年,我们上线了一个小程序“听有虫”;以此为始,办了一个展览《夜听虫吟》。让公众记录下虫声,传到小程序上,然后通过专家识别和机器学习等科技手段,识别这些声音,能够判断鸣虫的分布。比如在上海市中心,可能是某种蟋蟀分布度更高;而在上海郊区,可能是某些螽斯分布度更高。这样我们可以突破传统的针对昆虫个体的研究,从而进入昆虫生态学探讨的范畴。这给了我们很大的信心。
在2020年,我们推出了进一步的内容,叫做“听·见万物”。利用每个人都拥有的手机,将原有野生动物调查中无法涉及到的小区、绿地、街道角落中有可能见到的两栖类、爬行类、鸟类、兽类的声音记录并上传;上传时,我们就能采集到这些动物的分布情况。
我们还专门制作了一些小视频,教公众掌握一些野外观察的方法和窍门。比如如何在手机录制时减少噪音,如何摄到动物完整的肖像,如何在手机有限的放大倍数下反映出动物真实、可辨的特征,从而成为识别的关键。
小程序于2020年夏天推出,到现在只过了三个多月,已经收到了上万个公民的关注,而上传的有效数据达到3000多条。其中还有一些公众将看到的动物的生活状况、遇到了什么问题,撰写成了自然故事。这就成为我们科学家跟公民交流的一个特别好的方式。
程序中包括录音、视频、照片等不同选项,公众可分别把拍摄到的鸟、兽、两爬、虫传上来,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类别的动物。仅仅三个月,我们在上海收到了大量的信息,没有想到的是,在整个中国乃至国外的其他地方,也有人应用了这些信息。在应用的过程中,我们会进行审核;一方面是专家审核,另一方面通过跟科研院所合作,将机器学习深化。这样能够排除可能误录的声音——比如有人在小区里看到一只猫,也把声音传上来,这当然就不是正常自然界里野生动物的声音。
在实施的过程中,很多人传上来了这个动物——貉,一丘之貉的貉。它在上海这半年成为了明星,不仅市民传上了貉的视频、声音和影像,甚至在新闻媒体里面也有一些关注,因为它在上海某些小区特别多,甚至成灾了。所以这就探讨到下一步的话题:野生动物在城市中的分布到底是怎么的?哪些小区里面特别多,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这也是我们一起跟公民探讨的话题。
还有一个故事是这只鸟,叫黑喉潜鸟。它最早是我们做研究时发现的,但不是在特别野的野外,而是在上海市中心世纪公园的湖泊里。这个鸟特别少,因为它每年冬季才会路过上海。它在这儿停留了两个多月,每一个来过这里拍摄的人,都记录了大量关于黑喉潜鸟的影像资料。这些声音和影像资料都很稀缺,如果能完整地收集汇总起来,会是对这种动物基础生物学研究的极大补充。这也是我们未来思考的一个方向。
当然,还有一个方向可能并不是特别美好。去年秋天,有人上传了一个资料,说在上海某条马路上发现一只撞死的小鸟,挺漂亮的。经过专家审核,我们知道这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仙八色鸫,它撞死在了一个玻璃幕墙上。所以这就让我们思考,下一步的小程序中应该加入“野生动物与城市”的思考。比如记录“鸟撞”或“路杀”的情况,就能够反映城市建设对野生动物迁徙通道的影响;也能够在之后,尝试着为解决诸如玻璃幕墙、道路和廊道、如何让野生动物顺利沟通等城市建设问题,提供一定的思路。这就是我们整个工作的思路。
在整个工作之中,我们也唤起公众去理解上海不只是个钢筋水泥的城市,它有各种各样野生动物的栖息地。所以我们也做了一个小展览,尝试向公众解读野生动物的生存现状,也鼓励更多的公众参与公民科学项目,包括直接录制声音,乃至实质地跟着科学家到实际的野外去,用专业设备去录制蛙类的声音。我们筛选小程序里表现特别优秀、特别有兴趣的朋友一起来参与整个公民科学的项目,这就成为一个很好的案例。
很多人会觉得上海是野生动物的荒漠,其实不然,这个城市里有500多种鸟,还有几十种两栖和爬行动物,这都是潜在的、可以通过公民手段研究的对象。所以在上海自然博物馆,本来就有一个展区,展示的就是上海的动物。这给了我们一个启发,在我们中国,在北京和很多城市,其实已经有大量的公众具备对野生动物的兴趣,而现在我们的手机功能都很强大,每个人都可以录制很多野生动物的音视频,这些内容可以形成大数据,最终让我们能够找到跟野生动物更好的相处方式。
我们当然希望在中国,我们能够达成跟野生动物特别自然和谐地共存,这也是我们整个研究的初衷。这也是我结合自己以前去野外、依靠自身力量研究野生动物的经历,想到的可以依靠更广泛的公民力量,一起进行野生动物的保护和研究。当然了,如果大家感兴趣,也可以去搜索我们的小程序,去看看您到底能传什么样的声音,或者周围有哪些朋友传播了野生动物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