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5/26 16:22:06
来源:新华网 作者:张鹏禹 选稿:东方网教育频道 陈乐 黄澄怡
陈彦近照
《喜剧》作家出版社出版
2020年,由陈彦小说《装台》改编而成的同名电视剧热播,人们对主人公刁顺子的形象津津乐道,也由此认识了戏剧舞台背后的特殊群体——装台人。时隔近一年,作家陈彦再次推出长篇小说新作《喜剧》,作为他“舞台三部曲”的收官之作,与《装台》《主角》一起,演绎出戏剧世界的众生相。在这部作品中,陈彦将目光聚焦于戏剧舞台上容易被人忽略的喜剧演员,通过名丑贺少天(艺名“火烧天”)之子贺加贝、贺火炬两兄弟曲折的学艺、演出、办剧场之路,于世态人情之变中叩问喜剧精神、参悟人生奥秘、谱写梨园传奇,在密织细节中彰显现实主义精神、讲述别具一格的“中国故事”。
喜剧笔法写喜剧故事
《喜剧》讲述了贺氏一门父子两代丑角演员的传奇人生。父亲贺少天是大名鼎鼎的喜剧表演艺术家,演技精湛且深谙喜剧之道,凭借天生异相与孜孜不倦的钻研练就了一身绝活。大儿子贺加贝、二儿子贺火炬虽比不上父亲,但从小耳濡目染,在父亲的督促与言传身教下日益成长为舞台上优秀的丑角演员。传统曲艺在时代大潮裹挟中沉浮不定,随着父亲去世,兄弟俩也各自开始了磕磕绊绊的人生之路。
“这个故事我写了好多年,从十几年前喜剧最火的时候就开始酝酿、构思。去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我又把它翻捡出来,衔接起断裂了十几年的茬口。”陈彦说。
小说开篇,长了一个“前抓金”“后抓银”菱形脑袋的贺加贝,虽其貌不扬,却对自己的搭档、女演员万大莲情有独钟。因求之不得的心焦,贺加贝发起了高烧,而一旁的火烧天却在对着镜子做斗鸡眼,辫子一翘一翘地练功。两相对照,诙谐幽默的笔触立显。
“既然写喜剧,在写法上也要有点喜剧色彩,我就尝试换了个写法。”陈彦说。在小说中,他还杜撰了一条名叫“张驴儿”的柯基犬,通过转换叙事视角,让它开口说话,令人忍俊不禁的同时也讽刺了故事中人虚伪可笑之处。
不过,幽默外表下包裹的却是严肃主题。在小说题记中,陈彦写道:“喜剧和悲剧从来都不是孤立上演的……它甚至时常处于一种急速转换中,这就是生活与生命的常态。”
《喜剧》中,贺加贝一度背离父亲所持守的价值观,在与编剧镇上柏树、王廉举、史托芬等人的合作中,逐渐丧失了自己的艺术追求,唯“笑”是从,在“邪”路上越走越远,人生最终以悲剧收场。弟弟贺火炬却因偶然的机缘,觉悟自省,在深造与反思中理解了“守正”才是喜剧艺术的根底,让人生的峰回路转有了新可能。如果说,名震三秦大地的火烧天代表着喜剧正宗,那么贺加贝、贺火炬的分道扬镳则象征着时代变迁中不同的喜剧之路。
作者用36万字的篇幅带我们走进喜剧的世界,伴随着万大莲、潘银莲、武大富、好麦穗、潘五福等各色人物登场,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诸般人生际遇在古城西安乃至三秦大地上演,而核心还是作家着力描绘的喜剧演员。
“以喜剧演员为主角的小说不太多。在我心中,喜剧演员是为人类制造欢乐的人,我们应该感谢他们。他们在娱乐大众的同时,也在警醒大众,那些鄙俗、丑陋的邪念要时时提防。”陈彦说。
重提一种喜剧精神
在陈彦心中,悲剧固然高级,但从某种程度上讲,喜剧也是人类生存智慧的体现,优秀的喜剧往往代表着一个时代的智性高度。“喜剧不是嘻嘻哈哈,不是单纯搞笑,一味迎合观众笑声的不是喜剧。”陈彦说。
几十年的戏剧工作经历让陈彦对什么是真正的喜剧精神有了更多思考,他更从古今中外的喜剧经典中寻找丑角的功用与意义。
“丑角为戏之有戏、出戏、出彩,做了太多太大的贡献。从古希腊到中国的宋元杂剧,他们都是重要的佐料、味精,有的甚至如高汤一般,失去了便让戏味同嚼蜡。更别说在重要关目上戳穴、点睛、‘把南辕扭向北辙’的绝招了。”陈彦说。
他有一个比喻,喜剧像蒸汽机,启动时表现出一种升腾与磅礴的气象,让人昂扬亢奋、热血沸腾。而悲剧更像一台内燃机,表面不动声色,内部一旦驱动,便点火压强了。人们总是追求“喜剧”的效果,但其实有喜就有悲,二者都是人生况味的应有之义。如何求取平衡,是《喜剧》试图探讨的主题。
伴随着贺加贝贺氏喜剧坊生意的蒸蒸日上,潜在的危机也日益凸显,随着观众索要笑声的频率越来越高,贺加贝的喜剧事业也濒临崩坏,最后不仅透支了自己,也被观众所抛弃。而在陈彦看来,原因正在于忽略了喜剧应有的边界。
“越是热闹的东西,越要划定边界、守住底线。喜剧一旦泛滥,成为我们的生活习性,尤其是希望把它变为我们的生活日常,那么喜剧就会变味走样,直至轻浮如鱼鳔、浮萍。”陈彦说。
作者通过火烧天和南大寿两个人物表达了喜剧如何守正创新的观点。在临终时,火烧天总结自己一辈子唱戏的经验说:“一是得有点硬功夫……二是得有底线。台下再起哄,你都不能说出祖孙三代不能一同看演出的下流话来……三是凡戏里做的坏事,生活中绝对要学会规避……不敢台上台下弄成了一个样儿,那你可就成真丑了。”而老编剧南大寿则总是在关键时刻不失时机地敲打贺加贝,提醒他不要数典忘祖,忘了本分。
喜剧演员、编剧、戏剧研究者、剧场老板、观众、故乡人、打工者等勾勒出一幅戏里戏外的人生百态,而作者心中的喜剧精神在读毕全书后也呼之欲出——喜剧是调节情绪的一剂良药,是洞悉人性弱点的一台显微镜,是反观自我的一面凹凸镜,是留情面地敲打别人的棒槌——它在不知不觉中提升我们自己。
舞台浓缩人间百态
17岁发表第一部短篇小说《爆破》至今,陈彦从事小说创作已有40多年。他创作的重心,始终与西安、与戏剧有关。
从1990年调到西安工作,他在这座厚重的古城住了30年。“在西安的子夜,我交朋、会友、吃喝、读书、写作几十年。离开至今,梦中还是夜长安的景象。”陈彦回忆说。西安成为他《西京故事》《装台》《主角》《喜剧》等小说广阔的背景。
在这里,刁顺子、蔡素芬、忆秦娥、胡三元、贺氏父子、潘银莲、潘五福等小说人物交相辉映,组成了陈彦笔下色彩斑斓的戏剧世界。“舞台浓缩了历史和现实中生命的精华。借由舞台这个小世界、小窗口,我们可以看到更广阔的大世界、大社会。”陈彦说。
同样是戏剧题材,陈彦写了这么多却又不重样,显然与他丰厚的生活积淀密切相关。
“我在剧团当专业编剧,做研究,做管理,无形中获取了这个行当的诸多隐秘,那是无尽的历史沉积,也是无穷的源头活水。”陈彦说。25年的文艺团体经历,使他的生活与创作形成了血肉相连的关系,也让他对人性的洞察日益深刻。
“剧场是一个巨大的人性实验室,就像宇宙是科学家探测深空的试验场一样,那里会出现无限的可能性。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包括真善美与假丑恶,也像万有引力一样,在剧场中会相互作用、牵引。”陈彦说。
虽然“创作要扎进一块土地”,但陈彦却从不给自己的阅读设限。“作家的阅读量要大,要开疆拓土地去阅读,不要局限于某一门类。有时候反向阅读也会形成正向助力。”他自己家就定了很多天文学的杂志,在作家身份外,鲜为人知的是,他还是一位天文爱好者。
“根基要扎得深些,才能更好地仰望星空。这句话对阅读、写作、人生同样适用。”陈彦说。